21. 断仙途（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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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火灼伤的每一寸肌肤都传播开剧烈的痛，但那也不及天雷淬体时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敲碎的苦，他以未到金丹大圆满的境界生扛雷劫，承受的痛苦比正常渡劫的修者胜过十倍。

时间稍长，他感觉浑身经脉都被击碎，通体只剩下麻木。然而突然从身体深处，仿佛是从脊髓中涌出一股磅礴热意，裹挟着巨大的力量，迅速蔓延冲刷过他四肢百骸，让整个人如置身沸泉。

这种感觉不是雷火的灼烧感，却似乎要将他融化掉，在雷劫下已至强弩之末的躯体，瞬间被力量充盈，有什么在苏醒过来。

他额间的火云纹越发明显，印纹上是刺眼的赤色，还泛着光，鲜艳欲滴。

此时倒在雷群之外的宋梨，身体还躬成虾米状，但原先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胳膊已经无力地松开，阖上的双眸上，乌黑细密的鸦羽以极其细微的幅度颤动着，眼见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。

若是她此刻有力气睁开眼瞧奚歧一眼，必然能看见他双目赤红，颈生莲纹，浑身散发出一阵妖冶气息的模样。

可惜她看不见，她只觉得冷，好冷，连五感都钝化了。原本雷劫巨大的轰鸣声渐渐消弭，她想，是不是已经结束了……

奚歧不知自己的形容变化，他只觉有一股不知来自何处，伴随着热意涌出的磅礴力量蕴含着汹涌的灵力，瞬间弥补了他境界的缺损，不断充盈，很快就到了金丹大圆满，然而那力量并未消失，甚至更多、更多！

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奚歧如有神助，最后这九道要人命的天雷，竟让他并未受过多苦楚就熬了过去。

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已毕，在最后一道雷光中，奚歧沐浴其中，每一寸叫雷火灼伤的肌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，恢复成最初的无暇模样。只是被雷火灼烧坏的衣衫仍是沾着血污的破败样子，但这也遮掩不住奚歧身上恍若要溢出的灵光。

浑身不可估量的巨大灵力迅速从他四肢抽离，然后聚和沉于丹田，最后在那形成元婴。

他竟真的扛过来了，还在雷劫中突破，成功从金丹境跨入元婴境。

天雷已经降完，头顶上空的深紫劫云逐渐散开，有明媚的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洒在奚歧身上。

他颈上的莲纹如活物一般，在雷劫散去的瞬间倏地从他颈上消失，唯有额间一道炙热感，久久不能消减。

虽成功渡劫，或说还因祸得福，但，方才那股力量来得蹊跷，奚歧眉头微皱，疑惑地伸出两指，并在一起往眉心探了探。

他只疑惑了一瞬，立即想起宋梨来，现在可不是彻底放心的时候，方才有一道雷是他与宋梨一起受的，他没来得及完全挡下来！

赶紧往宋梨去，将她从地上抱起，让她半个身子靠着自己，不慎碰到她被雷火灼出的伤口，听见她因吃痛发出的一声微弱嘤咛。

奚歧赶紧在自己和宋梨身上找疗伤丹药，可人在天雷中都可能活不下来，凡物怎么可能得以存留。

没有药物治伤，奚歧没办法，只能尝试叫醒她：“宋梨，宋梨？”

避开她的伤口，握着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，但人没有半点反应，他连续唤了好几声，都没得到一声回应。

奚歧拧着眉思索了片刻，现下不知宋梨伤到哪个程度了，又没有应急疗伤的丹药，最好还是早些回宗门找医修来看伤势。

他正欲将宋梨扶起，单手掂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，就看见一只泛着荧光的蛾子扑棱着翅膀，缓缓从宋梨身上绕过。那蛾子双翅张开时极似一片枯叶，藏匿在林间极不易叫人发现。

他们御剑降落之处仍是一座山林，这种蛾子的出现并不奇怪，若不是方才这蛾子主动飞出，围着宋梨缓缓绕圈，似乎试图停落在她身上，奚歧都发现不了。

奚歧目光一沉，视线紧紧盯着那蛾子，人没动弹，那蛾子就没了顾忌，放心栖落在宋梨肩头。那蛾子头部生着一根细细的长须，在触及宋梨身体之时，长须尖端汇聚起一个极小的光点，那光点亦青亦蓝，叫人看出了点温柔。

然而奚歧看见这情形却没有半点轻松，甚至心情坠落到底，完全没有了突破至元婴境的欣喜。

他目光露狠，迅捷出手一把将那蛾子捏碎在掌心，刚刚被那蛾子吸出的小小光点便浮游在空中，光点往宋梨苍白的肌肤靠去，似乎想回去，但却回家无门，只能无助地被阻隔在躯体外，缓缓上下沉浮。

这种蛾子叫腐灵蝶，是修仙界一种寻常的弱小生物，以吸食人的神魂为生，实在是一种邪物。但人族从未将腐灵蝶驱除，只因它只会吸食将死、或是已死之人的神魂。

奚歧神情阴郁，他只知道宋梨修为低微，却没想到孱弱至此。腐灵蝶会近她的身，这比什么医修的诊断都准确，方才那一道天雷，已经将她的神魂击散了。

神魂一旦开始逸散，速度只会不断加快，根本等不到回上阳宗找医修，况且，也没有医修能挽救她。

他看着怀里了无生息跟瓷娃娃没什么两样的人，跟平时活蹦乱跳，总爱气人的模样大不一样。回宗门也没有用，他忽然面露茫然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奚歧又扶着宋梨坐下，自己也盘腿坐下让她靠着。他怔愣了会儿，伸手探了探宋梨的鼻息，试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，已经很微弱了，又在她颈侧轻触了下，他竟感到了一丝凉。

若是放在先前，他的确束手无策，可现在，或许不是不行。

修者境界众多，但元婴境可谓是个分水岭，只因元婴之上，修者若是在与人搏斗中伤及性命，元婴就是他的第二条命。但从此修者的仙途便会止步于此，再无法精进。

宋梨现在有唯一一条活路，就看他愿不愿意。

若是师姐，他定然别无二话，可宋梨，他真的愿意吗？值得吗？日后……会悔吗。

他垂眸，脑中浮现起一些凌杂的画面，在秘境中宋梨挡在自己身前，腹部贯着回雪剑血流不止还勉强笑着的样子，幻梦中自己变成孩童，她逗弄自己却还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样子……

*

宋梨做了好长一个梦，梦里好像看了个电影，男主角是奚歧，女主角是二师姐，两人从小到大的故事事无巨细，仿佛都清晰刻在她脑子里。

起初她以为是暗恋主题，但后来似乎又不是，那些画面还有没有二师姐的部分，有大师兄，有师尊，有好多好多人。